菲傭是我的「貼身護衛」,每日和我形影不離,冷了、熱了、渴了、餓了,都得找她。時勢造英雄,逼得我非把久已失蹤的英語單字努力從腦海中找回來。有些字實在記不起來,就自作聰明找些「替代品」,雞同鴨講的結果,鮮事一大堆。
(圖說:劉姐畫像)
文|杏林子
前幾日,我交代菲傭一些事情,正好有位朋友在旁,稱讚我說:「哇!你的英語越來越溜了!」
說起學英語這碼子事,還真是歷史悠久,曲折有趣。我在小學時就因病輟學,仗著粗通幾個中文字,閉門自修,修的無非都是文史之類,從無機會接觸英語。有時看到姊姊的英文課本,心中還在奇怪,這些字母大同小異,長長短短混在一起,怎麼認哪!
因為不需要,也從來沒想過要學。直到有一年住醫院,當時醫師對類風溼的起因和治療,所知仍然有限,正好我住的陸軍總醫院和美國海軍醫院有交換病床的研究計畫,醫院打算把我送到美國易地治療,看看是否有什麼奇蹟出現。
小病人竟然要赴美利堅合眾國留「醫」,此事非同小可,我一個ABC都不認得,不僅我自己心慌意亂,家人也認為茲事體大。母親緊急上街為我買了一套「英語會話五週通」,老實說,沒有一點英語基礎,這套唱片還真是讓我有如鴨子聽雷。
就在此時,美國傳來了資料,他們要送過來的病人竟然也是類風溼患者──原來他們對此病也同樣一籌莫展。雙方失笑之餘,只好取消交換計畫,我的留美大夢頓成泡影。
民國五十三年底,我的腿部經過兩次手術矯正後,行走自如,天地突然之間在我面前大開,彷彿有無限理想等著我去實現。我到大學旁聽,到傷殘機構做義工,機構裡常有外國朋友來訪,看別人談笑風生,自己只能尷尬地站在一旁,心裡頗不是滋味,這才下定決心,好好學英語。
當時最知名的英語補習班就是「美爾頓」。初級班是從音標教起,正好合乎我的需要,立刻報名入學。
沒想到念了不過年餘,腿病再度復發。「門診時,醫師一邊寫病歷一邊和我聊天,問我目前有沒有上學,我順口說:「我正在美爾頓補習英語。」
只見醫師一愣,迅速把寫了一半的病歷塗掉,重新再寫。只見他塗塗改改,斟酌又斟酌,不時拿眼瞟我一下,一份簡單的病歷竟然足足寫了一個鐘頭。我心裡暗自好笑,這位老兄八成被「美爾頓」三個字唬住了,誤以為我的英語如何精通,深怕他的蹩腳英語被我識破,我實在很想告訴他:
「大夫,我現在不過才念到This is a book!」
後來才聽病房的護士小姐說,這位大夫是出了名的「秀逗」人物。有次他看到報上某將軍過世的消息,正巧另一位將軍的夫人每天來做復健,這位大夫一時不察,張冠李戴,竟然對著將軍夫人大表哀悼之意,好端端的觸人霉頭,氣得這位將軍夫人大發雷霆,成為全醫院笑柄。
而我的英語學習一停就將近三十年。這期間,我忙著和病打仗,忙著創作,忙著從事社會服務工作,原先打下的那點英語基礎差不多又還給老師了。
雖然在工作上,偶爾還是需要接待外賓,好在身旁有祕書翻譯,不勞我操心,加以實在太忙,根本沒時間學英語。
不過,四年前總算讓我面臨重大考驗。政府開放外勞進口,對我這個行動不便、生活無法自理的人,確是一大福音。當時只想到請菲傭可以節省一大筆費用,沒想到菲傭來了之後,才是我們頭痛的開始。
家中只有老母和我兩人,老母儘管不懂英語,卻懂得比手畫腳,現場示範,倒也相安無事。
我就慘了,菲傭是我的「貼身護衛」,每日和我形影不離,冷了、熱了、渴了、餓了,都得找她。時勢造英雄,逼得我非把久已失蹤的英語單字努力從腦海中找回來。有些字實在記不起來,就自作聰明找些「替代品」,雞同鴨講的結果,鮮事一大堆。
菲傭初來時,不知我的口味,雞蛋總是煎得又老又硬,我想要她煎嫩一點,問題是,「嫩」字怎麼講!又沒學過,只好告訴她:
The egg too old , I like younger!
翻成中文的意思,竟然變成:「這只雞蛋年紀太大了,我喜歡年輕一點的!」
還有一回,看完書後,我要她把書放回書架,只要平放在那裡就好了。問題又來了,「平放」怎麼講?沒關係,山人自有法子,就對她說:
「Please take it sleep!」
天哪!讓書睡覺?
台灣物資豐富,菲傭嘴饞,經常買一大堆零食回來慰勞自己。有次她拿了盒餅乾,誤將上面的製造日期當成到期日,問我是否已過期?糟糕,「製造日期」怎麼講?我又「莫宰羊」了。不過,難不倒我,我就指著盒上的標籤說:
「Its ’born date!」
哈!原來這是餅乾誕生的日子?
奇怪的是我這種「別樹一格」的英語,菲傭居然也全聽得懂,只不過差點沒把我的弟弟笑岔了氣,他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說:「老姊,妳可真是天才呀!」
不管是天才也好,蠢才也好,重要的恐怕還是人與人之間那份心領神會的默契。不過,為了避免類似「自創英語」再發生,最近裝了第四台,下定決心學好英語,怕的是萬一那天弟弟不小心笑斷了氣,老母非找我賠她兒子的命不可!
~轉載自《在生命的渡口與你相遇》杏林子~
資料來源:伊甸園電子報2021.2.9 408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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