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俠

 

20130207-86  

文/樸月 2013.2.7

 

俠:

你回歸天鄉,一晃竟已十年了!前些時,我跟劉媽媽說起這件事,相與慨嘆;不是慨嘆你「歡喜赴約」,而是慨嘆著「時光飛逝」!記得在你走的前一年,我還約集了你文藝界的朋友們為你慶六十整壽。而比你小五歲的我,去年都已進入了法定老年:六十五歲了!

 

這些年,當然發生了許多事。以我家來說,家父在2006年去世。可欣幸的是:他蒙受天恩,臨終受洗,直趨天主台前!這其中有劉媽媽絕大的代禱之功。還有許多我們相識的長輩先後去世;慕蓮姑姑、張秀亞阿姨、琦君阿姨、孫如陵伯伯、黃友棣伯伯……,你記得瘂弦退休時,我們有連續兩次的「歡送宴」;一次是你請大家吃「台塑牛排」,一次是趙寧請吃「福華」的江浙菜。當時,楚戈已罹患癌症。幸好有個陶幼春陪伴,悉心照顧,讓他又多活了十年,在前年走了。讓人意外的是趙寧,他竟也已去世,留下了愛妻和還幼小的孩子。更想不到的是,連大姐劉儀都在你去世的幾年之後離世,讓我又再度「見識」了劉媽媽的堅強和信德!

除此之外,也有不少喜慶之事,我家的大侄女已婚,並為我們家添了個外孫,已經五歲了。侄子也已結婚了。連喊你「二姑姑」那個弟弟的女兒「小琳琳」,都已上大學,在「普林斯頓」讀二年級了!你家也喜事頻傳;華威結婚、生子,現在侃弟可是隨身攜帶孫子的照片炫耀!劉儷的女兒也已結婚了,她們夫婦如今在四川宣教。倒是你家第一個孫輩,你的大侄子漢威,至今未婚。劉媽媽笑:在講起他還不結婚時,他竟賴在她懷裡說:「我還小嘛!」可他弟弟華威的兒子都好幾歲了!

 

一代凋零,一代漸老,一代成長,一代出世。對年事已長,看淡世事世情的我們來說,這樣的悲悲喜喜,也都能坦然接受了。人生,就是這樣的,不是嗎?

 

十年來,我一直跟劉媽媽保持著緊密親切的聯繫;尤其你和大姐都走了,侃弟在屏東忙得自顧不暇;儼弟在美國,難得回來;儷妹也遠赴大陸宣教。就如劉媽媽說的:「樸月!現在我就只有你了!」

 

是呀!現在離她最近的,就只有她的「三姑娘」樸月了!

 

其實我們也很少見面;她不太讓我去,覺得交通不方便,太麻煩。但我們一直保持著相當頻密的電話聯絡;我總隔一陣就會打電話給她,閒話家常,談談彼此和親友的近況,也交換代禱的訊息。如果我沒電話去,時間間隔得長了,讓劉媽媽不放心,她就會打電話過來關切了。這些事,我想你一定知道也歡喜的。

 

我過六十歲生日的時候,難得劉媽媽要我上山去一趟。她拿出一盒珍珠首飾;一副耳環,一條項練送給我,並擁抱著我說:「那些有家有眷的人,我都不管!只管你們獨身的。當年大姐和俠過六十歲,我也給她們準備了禮物的。你是『三姑娘』,當然也該有一份!」不但如此,還收到「伊甸」一大束六十朵的玫瑰花!我十分詫異。劉媽媽說:「我告訴他們的!我說:樸月不是『伊甸』的員工,是『伊甸』的元老!你們的『伊甸之歌』還是她作的呢!」

 

除了「伊甸」,「廣青」和「心韻」兩個合唱團的弟妹們,也又是鮮花,又是卡片的送來。蔡長雄與「心韻」的弟妹們,還特為我設宴祝壽。這些弟妹對他們的「樸月姐」真是「有情有義」!只是讓我不免慚愧「何德何能」?覺得真有點太「誇張」!

 

我知道,劉媽媽和我,彼此都在「移情」;對我來說,她是我另一個「媽媽」,對她,我也是她另一個「女兒」!俠!我知道,是你把我留給了她,也把她留給了我!

 

每次通電話,我們總彼此叮嚀著「保重」。我一直記得,在爸爸去世之後,劉媽媽就懇切地告訴我:「樸月!我們都要好好的過日子,好好的保重!要多愛自己一點;我們愛自己,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,就是愛我們的親人;不要讓他們擔心!」

 

但,意外的發生,總是「說時遲,那時快」。去年,劉媽媽曾跌倒受傷,情況相當嚴重。劉侃把她接去屏東,在「基督教醫院」治療休養,不放她回來。她打電話跟我告狀:「樸月!劉侃綁架我!」

 

我揚聲大笑。但私底下,是支持劉侃的;劉媽媽太「獨立」了,一直不肯找人照顧陪伴。畢竟年紀大了,教人怎麼能放心?我安慰她,還答應:等春暖花開,我能享有老人半價的「高鐵」優惠票的時候,就搭「高鐵」到屏東去看她!

 

結果沒去;因為她和劉侃母子倆談判,最後劉媽媽妥協:僱用二十四小時的看護陪伴。劉侃才答應「放人」,讓她回了「花園新城」!

 

今年夏天。輪到我「說時遲,那時快」的跌倒骨折。劉媽媽十分擔心關切,一直為我禱告。我也隨時向她報告我進步的情況,好讓她放心。

 

在受傷之初的那一大段時日,日子過得相當辛苦。當然一定是會痛的,自理生活也十分艱難。我終於知道你說:晚上睡覺得「喬」出一個比較不辛苦的姿勢,是什麼意思了。也知道右手不聽使喚,靠著左手處理生活的不方便了。但我的朋友們在看到我的時候,卻都很放心,認為我「什麼問題都沒有」!

 

俠!我沒有喊痛,也沒有訴苦。因為,一想到你那終年不離身的痛,想到那些殘障朋友們永遠也無法完全恢復的身心障礙,我就不敢不「勇敢」了;比起你,比起他們,我這一天天往好裡走,終究會痊癒的傷,實在太「小兒科」了!現在,我雖然還繼續復健,但已不痛了,而且右手的功能也大致恢復,生活完全回復正常了,感謝天主!

 

劉媽媽過了年就滿九十五歲了!前幾天去看她,她坐在沙發上,向我伸出雙臂,我熱烈擁抱她,親她。她的皮膚白裡透紅,看來氣色非常好!我跟我的乾妹妹張玲玲都說:你的漂亮和好皮膚,還真是劉媽媽遺傳的!我們談得好開心!看到當年我送你的那一朵金色大玫瑰還在客廳裡,有些褪色了,無復當年的燦爛鮮亮。她說,她捨不得丟。我想,她認為那代表著我們的友情吧?她與印尼看護也十分相得,讓人安心。

 

今天下午,「伊甸」在你光復南路故居的烏桕樹下,為你辦了一場「『歡喜再赴約』劉俠逝世十周年紀念音樂會」。

當年我常去的你家老房子,已因改建拆了。但留下了劉媽媽在五十五年前,為你種的烏桕樹。劉媽媽告訴我:那是因為當年你住的房間西曬,夏天你熱得無處躲藏,而為你種的;期待有一天,樹長大了,綠葉成蔭,為你遮陽。

 

劉媽媽還說,這棵樹種下的時候,只有姆指粗。如今,已經是一棵高大的樹了。記得你送過我一片鮮紅的烏桕葉,還笑說,在上面佈了「蠱」,好讓我永遠是你和「伊甸」的朋友。嗨!還真靈耶!

 

雖然房子拆建,台北市政府將這棵樹列入「老樹保護名單」而留下了。並為你規劃了一個紀念空間。除了選刊你的文句,他們也請我為你寫了〈劉俠與烏桕樹〉和你的年表。這些文字,將會用金屬材質鏤空鑄造,留在樹下,成為紀念標記,永遠留在烏桕樹前的「劉俠故居紀念空間」裡!

昨晚下了一夜的雨。氣象預報,今天台北市的「下雨機率」是百分之八十!而今天下午活動進行的那一段時間,卻是很舒服的多雲天氣,偶爾還露出藍天和陽光。我想,一定是你不忍心讓大家掃興,你的上帝,我的天主,也聽到了大家的禱告,而「雲破日出」,讓活動順利圓滿的進行吧?

音樂會中,「伊甸」的幾個音樂團體演唱著你的歌。除侃弟代表家屬致謝之外,也邀請了一些你的朋友們參加,分享他們與你的交誼。文藝界參加的,除了我,還有當年與你和三毛,被稱為文藝界「鐵三角」,唯一還留下來的拓蕪;他一直感傷:他最老,你和三毛卻丟下他先走了。還有林治平、張曉風夫婦,李家同,他們都談到了與你之間許多的往事。

 

而我,不想在這樣的場合談我們的交誼,而願意就像過去的幾場紀念活動一樣,為你朗誦一首你的詩。

俠!我選了民國七十一年,我們相識時,你送我的第一本書《生命頌》中的〈不凋花〉:我一直認為,這首詩很能代表你的精神,也願意用這首詩與參加的朋友們分享。

 

主啊!

春天的花開了又謝,

夏天的草綠了又枯,

秋天的果實熟了又落,

冬天的雪片飄了又化。

 

天上的雲總是聚聚散散,

水中的浮萍總是漂泊不定,

一代出生,

一代離去,

人生的悲歡離合又是這樣無常無奈。

 

但是,主。

求你讓我們在匆匆的腳步中,

仍能留下一點痕跡。

有一日,

當我們的腦波停止,

求你讓我們將智慧留下,

我們不屈的意志留下。

當我們的手臂低垂,

求你讓我們把經驗留下,

我們披荊斬棘的勇氣留下。

當我們的雙腿不再邁動,

求你讓我們將汗水留下,

我們頂天立地的精神留下。

當我們的心臟不再躍動,

我們的肺腑不再吐納,

我們的軀體一寸寸冷卻,

主啊!

求你讓我們將愛留下,

我們對生命的真誠,

對自然的禮讚,

對人世的祝福留下。

這樣,我們才敢說:

我們已經活過了。

 

我還特意穿了當年參加「歡喜赴約」,為你唸詩時的那件紫衣(記得嗎?因為你說喜歡,我也送了你一件),參加這場「歡喜再赴約」,再度為你唸詩。你看到了嗎?聽到了嗎? 

 

會後,他們讓參與的人在特製的卡片上,寫些紀念你句子,貼到看板上。

我寫著:

 

俠:

時光匆匆,轉瞬十年。

中心藏之,何日忘之?

想你!

樸月

 

真的好想你!俠!請入夢來!

 

〈註:經本人同意轉載全文〉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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